文本的开放性、潜隐的意义和无限阐释的可能性,使新世纪以来的童话写作迎来了自己的文体突破、发展可能和创作小高峰。荒诞性童话、寓言性童话,包括童话与儿童小说的同构,均使童话创作呈现出勃勃的生机和缤纷的面貌。然而,在童话创作呈现出如此多元多义的格局之时,我们还是要呼吁,勿忘传统的诗性品格,在创新的同时,童话也要重回到自己的经典写作道路上来。
儿童在第一次接触到儿童文学作品,或者第一次阅读儿童文学作品——往往是童话——之时,连他们自己也没有意识到,他们是在寻找恒定的真理,以及能给予他们心灵愉快温暖的答案。童话故事里总有一种总体的基调,一种循序蔓延的氛围,在这里,什么神奇的事情都可以发生,满足孩子们对戏剧性的渴望。然而,童话里的诗意与爱,会让这个神奇世界变得安全,让孩子们可以获得对世界恒定的认知,以及在超越现实的浪漫精神游历中拥有莫大的安全感。
显然,《风的孩子》正是这样一部重回童话写作经典品格的作品。细腻温柔,轻盈灵动的笔法,营造出了诗情画意和温馨情感的童话意境,触动孩子们内心深处的情感,更是对儿童生命本体的思考,“洋溢着生命力、美好和想象力”。
《风的孩子》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。男孩奔奔是一个有些特别的男孩,他是被风养大的孩子。他喜欢在春天的芒草地里打滚,他在松鼠家借宿,他和山神的孙子玩耍,他知道松鼠妈妈让果酱变得更好吃的“秘方”,知道狐狸妈妈让毛线染上秋天颜色的“秘方”。他随着风四处游历,他听过石头唱歌的声音,拯救过一大片消失的森林。越过山林的尽头,那是人类的世界,他小心翼翼地触碰那个世界。那个世界对他如此的不友好,奔奔想永远留在芒草山谷里。可是到了6岁的年纪,风妈妈读懂了他的心,送他回到人类的世界,学习、工作、遇见喜欢的人。可是,在奔奔的心里,永远珍藏着一座美丽的芒草山谷,那是他永远的家。
芒草山谷,那个像风一样自由、像彩霞一样美丽,自我如同英雄一样伟大的世界,描述的是孩子的内心世界,是儿童幻想中的精神世界。儿童从激情和幻想中获得人格的力量,获得勇气和信心,从而完成内心的成长。而那个山林边的人类世界,正是象征着真实的世界,由于力量的弱小,儿童在这个世界往往容易遭遇挫败,由此,他以“泛灵论”作为解决问题和寻求答案的基础,美妙的旅程、夸张的希望和对于未来成就的美丽梦幻,使儿童获得幻想性满足,让他有勇气一次次踏足那个遭遇困顿,甚至头破血流的现实世界,获得内心和现实的成长。
托尔金曾言,优秀的童话故事应具备如下特征,即“幻想”“恢复”“逃避”和“慰藉”——从深深的绝望中恢复过来,从巨大危险中逃离出来,但最重要的是获得慰藉。该书正是提供了这样一种奇妙难言的体验,那如此美丽的芒草山谷,正是儿童的无意识世界的投射,体现了儿童“互渗的思维方式”,以补偿和改善现实世界。
诗意的介入、卓绝的想象,让这部作品拥有了独特的审美品格和精神气质。诗意语言使这个童话世界细致而丰盈、情节柔软而舒缓,在环环相扣的细节链中,处处体现温暖动人的情感。比如,老树精爷爷最后做的一条阳光毛巾,是用秋天的阳光纺成的线,闪烁着蜂蜜般的光泽,溢满了甜甜的果香,老树精爷爷把它送给了鼹鼠一家,因为他们住在地底下,需要感受阳光的明亮与温暖;老树精爷爷为奔奔做的灯笼,里面的光是从苹果、杏子、柿子等各种熟透的果子里找到的三季阳光,不像阳光那样刺眼,也不像月光那样冰凉,更不像星光那样顽皮。虽然奔奔很爱这只灯笼,可还是把灯笼送给了山神的孙子,因为,山神的孙子要打着灯笼等爸爸妈妈回家,怕黑夜时他们找不着回家的路,而山神的儿子和儿媳妇,为阻止一场山火的蔓延,早已献出了自己的生命。
类似细节比比皆是。在这部作品中,童话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经典写作风格上。那就是,散发着浓厚而持久的诗意光辉,诗意中流淌着真实而深刻的生活哲理,指向生命与爱的世界。对生活、对周围一切始终保持着诗意与善美的理解,正是童话赋予童年生命的最大馈赠。
惟一需要指出的是作品的结构。让保持童话文本的内在张力与该童话的基本调性一致,其故事结构也是缓缓推开的,但还是应该有贯穿始终的主线,情节的展开不能漫无边际、太过随意。